看着眼前这个躺在病床上面色憔悴、比往常显得仿佛要苍老十岁、连动弹一下都相当吃力的人，刘海瑞真不敢把他和平时看到的杨天宇联系起来。他走到床边，伏下身去，声音轻柔地说：“杨书记，好些了吧。”

杨天宇这个时候迷迷糊糊的正在睡觉，睁开眼睛看着刘海瑞，像是好几秒才认出来人是谁，嘴唇哆嗦着，相当费力地发出两声类似“哦”“啊”一样的声音，手想要举起来，但却根本举不动，只有手指在不停地颤抖。

刘海瑞见状，不免有几分心酸，和昨天比起来，杨天宇不但没有任何好转，反而整个人显得更加憔悴了，他双手将杨天宇的一只手包在掌中，半个屁股就在病床上坐了下来，看着他那张憔悴得不像样子的脸，缓缓说道：“杨书记，我来看你了”

杨天宇手指颤抖得更加厉害，眼睛眨了起来，竟然两行浊泪流了出来。

刘海瑞在心里叹息了一声，没等杨美霞的妈妈拿着纸巾去擦，他就松开那只盖在杨天宇手背上的手，小心地为其擦拭着那泪水，他能理解杨天宇一个刚直不阿的人为什么这个时候会在他面前潸然泪下，换做是他也会一样，好端端的突然得了这样的病，半边脸都扭曲了，嘴歪在了一边，一只眼睛都睁不开，作为市委书记，也算是一个公众人物，谁愿意让别人看到他现在这个惨不忍睹的样子。看到杨天宇的情绪不太好，刘海瑞原本想过来在他耳边吹吹风，把上午市长张德旺开会讲的那些话给他重复一遍的，怕刺激到了他，干脆就忍着没有说了。

看到杨美霞妈妈现在判若两人的样子，还主动提出让杨美霞陪自己一起过去请老神医，刘海瑞的心情有些复杂，他呵呵的笑了笑，点了点头，接着说道：“那行，阿姨，我下午还要上班，杨书记在休息，我也就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好的，那你慢点啊。”杨美霞一脸欣慰的将刘海瑞送到了门口，一直目送着他走进了电梯里，脸上流露出了一丝很失落的神色，在心里暗暗的责备着自己，当初怎么就瞎了眼，拆散了他们，要不是因为自己，现在这个听话懂事的孩子就是自己的女婿了。

从省人民医院里走出来的时候，刘海瑞想着杨天宇刚才流泪的样子，真的很难想象一个在官场沉浮多年，身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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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海瑞看着众人都将目光聚集在了自己的身上，一时间也有些后悔自己刚才有点太冲动了，这下弄得张德旺有些下不了台面来了，于是他缓和了一些语气，不紧不慢地说：“张市长，虽然您是市长，是前辈，但也想提醒您的是，您讲了这么多，我们大家都不知道到底要说明一个什么问题？杨书记现在生病住院，老是拿杨书记说事儿，好像有点不太尊重人了。”

刘海瑞这个话一出口，那些个没讲话的人脸色就古怪了起来，吴敏看到刘海瑞和市长张德旺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在会议上唇枪舌剑了起来，尽管心里替刘海瑞有些担心，但看着他那一脸正直的表情，她心里倒是挺佩服他的，在场这么多人，而且都是老同志，没有一个人敢对市长张德旺的话有任何异议，只有他这个年轻人敢向张德旺提出异议，吴敏是打心眼里对这个小男人有些刮目相看了，原本有些替刘海瑞紧张的俏脸上甚至还闪现过一道笑意，随即隐藏不见。

张德旺原本想着这小子会很识趣的向自己赔礼道歉，给自己一个台阶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也就大度一会，不和他一般见识了，谁知这小子竟然还得寸进尺，和自己叫板，整个市委市政府包括杨天宇以前都不会用这样的语气和自己说话的，更何况一个小小的区委书记呢？这让张德旺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搁呢？今天本来开这个会的目的就是想委婉的告诉大家，他现在才是市委市政府的一把手，当家人，现在刘海瑞当着众人和他一叫板，这能不让张德旺生气吗，只见顿时就恼羞成怒了，一下就顾不得再保持形象了，伸手在桌子上一拍，顾不上手掌的疼痛，抬起来指着刘海瑞，吼道：“你什么意思？啊！你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我怎么不尊重人了？”

看到张德旺恼羞成怒的样子，刘海瑞可不想子在这种场合把事情闹的不可开交了，毕竟人家张德旺的身份在那儿摆着，低调，老前辈们一直提醒他要低调，于是刘海瑞佯装出一脸无辜的表情，缓和了语气说道道：“张市长您误会了，我可没说你不尊重人啊，这是你自己说的。我只是提醒你先学会尊重人，大家都听到了的啊。”

刘海瑞的话这一下，让几个人就忍不住笑出声了，虽然都赶紧把笑声收住，自己用强大的毅力憋着不再笑出来，只在心里暗乐，可那笑出来了的几声还是显得异常刺耳。

陪着杨天宇聊了一会儿，杨天宇的情绪有些低落的摆了摆手，有气无力地说道：“小刘啊，我想休息了，没什么事儿你就回去吧，这段时间有什么事情及时和雪梅书记沟通，把区里的工作搞好。”

刘海瑞见杨天宇这么说，就点了点头，然后向他告辞了，和杨美霞的妈妈一起来到了外面的会客厅里，刘海瑞安慰着杨美霞的妈妈说道：“阿姨，你也不用太担心，杨书记吉人自有天相的，我前两年认识了一个老中医，他的医术很高，我问了一下医生，说中风这种病用中医治疗效果会更好……”

“真的吗？”还没等刘海瑞说完，杨美霞的妈妈就一脸惊讶的追问道。

刘海瑞点了点头，说道：“嗯，等我最近抽空就过去请他过来给杨书记看看。”

杨美霞妈妈高兴地说道：“小刘，那真的太感谢你了，你杨书记能治好了，他一定会好好感谢你的，你到时候让美霞陪你一起去。”

刘海瑞心里对这个爱慕虚荣嫌贫爱富的女人有些反感，当初自己和杨美霞在一起的时候，正是因为她的极力反对，才使得两人的关系最后走到了那一步。但是这个时候不是计较前嫌的时候，刘海瑞轻轻的敲了敲门，然后捧着一束花推开门进去，杨美霞的母亲听到动静猛地醒来了，看到来人是刘海瑞的时候，神色显得很是尴尬，当初她举得刘海瑞配不上女儿杨美霞，但是现在也听说刘海瑞和省委书记的女儿喜结连理，而且他现在已经是浐灞区区委书记，厅级干部了，看到女儿杨美霞和纨绔子弟范成权婚后的生活并不是那么幸福美满，心里其实也隐隐有一些自责和愧疚。

尴尬的笑了一下，忙从沙发上站起来热情地说道：“小刘，你怎么来了？”

“阿姨，我来看看杨书记，好久不见了，您身体还好吗？”刘海瑞面带微笑，很客气的对杨美霞的母亲打着招呼，将手里那束鲜花找了个地方放下，扭头朝里面的套间里看了一眼，见杨天宇正在床上躺着输液。

“我挺好的。”杨美霞的妈妈这个时候的态度和当初已经是判若两人，对刘海瑞的显得极为客气。

“那我进去看看杨书记吧？”刘海瑞笑盈盈的点了点头，然后就轻手轻脚的走进了里面的房间。

以前市委书记杨天宇休假或者是出差的时候，张德旺作为挂职副书记，也主持过一些市委的会议，但从来没有哪次有现在这么心情舒爽，以前不管怎么样，市委书记杨天宇总会回来。可是这次不一样了啊，杨天宇都病成那样了，歪嘴斜眉，整个一个面瘫，中风后遗症就算是能治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而省里可等不起，市里的大局必须有人主持，从某种意义上说，他杨天宇再也回不来了，不出意外的话，按照张德旺和省长朱永胜的暗中协商，由张德旺自己负责在市一级领导层中为自己制造声势，省长朱永胜在省里为他铺路拉关系，对于市委一把手的权力，张德旺是势在必得。

今天张德旺是抱着极为幸灾乐祸的心情开来这个会，想在会上委婉的告诉众人，现在市委书记杨天宇已经不能再继续回来工作了，隐晦的传达出自己就是下一任市委书记的意思，本想给自己顺利被任命为市委书记提前做做预热工作，制造一些声势，却没料到事与愿为，刘海瑞竟然敢在这种场合下跟他针锋相对，丝毫不给他面子。

听到刘海瑞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打断的自己的话，张德旺的神色一下子变得极为尴尬，一张老脸上的表情有些僵硬，僵硬中夹杂着些许的恼怒，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要不给你刘海瑞个厉害瞧瞧，以后谁谁他妈的都可以蹲到我张德旺头上拉屎拉尿了！以前仗着有市委书记杨天宇撑腰，你处处和老子对着干，现在杨天宇已经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护不了你了，老子今天主持工作，正好拿你祭旗！

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了一会儿，在官场这么多年，早就养成了张德旺遇事处境不变的态度，再说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要是自己和刘海瑞动了怒，反倒而大家会觉得他这个市长没肚量，这样一想，张德旺就忍住了暴怒的冲动，冷哼一声道：“刘海瑞同志，你这是什么态度！我提醒你注意身份、尊重会场纪律，该你说话的时候，没人拦着你！”

这话说得比刚才刘海瑞的话更不客气，那言外之意就像是在冲刘海瑞问道：“你他妈的算什么身份，也够资格打断我的话？”

在市委和市政府的所有领导排行中，自己虽然是二把手，但是杨天宇如果不能回到工作岗位上来，顺序接班的话，自己当仁不让会坐上市委书记的宝座，但是市委常务副书记柳雪梅也是极有竞争力的。她是女干部，有一定优势，又是市委常委，常务副书记，资历和工作经验都是够的，最主要的是，她还是市委书记杨天宇身边的人，是他的亲信，杨天宇如果真不能回来继续工作，肯定会向省里面推荐柳雪梅的。市委书记的任命不仅要在市委常委会上讨论，还要过省里那一关。

有了这个警惕，张德旺就冷静了许多，看了看众人，没再和刘海瑞争论什么，喝了一小口茶，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开会。不过，经过刚才那么一闹，这个会也开得没什么意思了，每个人随便说了几句，匆匆收尾。

这个会刘海瑞也是开的没什么意思，屁事儿没讲，因为自己‘提醒’了张德旺两句，接下来就被这老家伙指桑骂槐的拿起区里的工作来说事儿，鸡蛋里挑骨头。

开完会中午的饭刘海瑞没吃，直接借口离开了。中午刘海瑞又去医院看望了市委书记杨天宇一次。

在医院门口买了束鲜花，捧着来到了住院部高干病房区杨书记住的那间病房门口，踮起脚看了看，这个时候房间里面很安静，只有杨美霞的母亲大中午的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打瞌睡。

张德旺被气得差点一口血喷出来，嘴唇都颤抖起来了，一双眼睛狠狠的瞪着刘海瑞，声音更是变得异常尖细：“滚，你给我滚！”

“张市长，是您叫我来开会的，怎么又让我走？”刘海瑞的话虽然很温和，但是却带着极大的杀伤力。

眼见马上就要爆发一场大战，吴敏怕事情会闹得不可开交，这样下去对刘海瑞肯定没什么好处的，于是她就及时开口插话了：“都冷静一下、冷静一下，杨书记病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啊，这个心情都可以理解。但是呢，我们这个工作，还是要干，而且要干得出色。不能让杨书记对我们失望，不能让杨书记在医院里还要为我们操心，没有心情安心养病。”她这一插话，明显就是拉偏架，虽然话说得很平和，叫二人不要争吵了，可是，毕竟刚才可是刘海瑞先发难的，而且还逼得张德旺分寸大乱。不过，有她开头，副市长刘广坤等人也就好跟着附和了。

张德旺这个时候真的是很生气，本来是打定主意一把刘海瑞赶出会议室才肯罢休的，可是吴敏突然说出这一番话来，就引起他的警觉了。今天的会议是他主持的，可是刚才这么一闹，要是自己还这样揪着不放，会让在场的其他领导怎么看待自己？

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而且张德旺明显的可以看出来吴敏明着是在圆和闹得有些尴尬的气氛，实际上是在暗中帮刘海瑞。张程强脑子里一下就冒出了这么个念头。由不得他不这么想，他跟刘海瑞之间的矛盾早就是个公开的秘密，而吴敏和刘海瑞关系亲近也是众所周知的——她可是刘海瑞在区里的前领导，刘海瑞能有今天，离不开吴敏当初的提拔。

‘夹缝’中求生存 (第2/3页)

杨书记的病来说事儿，给自己铸造舆论攻势嘛！趁人之危，算什么英雄好汉呢！看着张德旺那种道貌岸然、人畜无害、一副忧国忧民的嘴脸，刘海瑞实在忍不住心里的怒火了，年轻人以冲动的缺点忍不住又爆发了出来，咳嗽了一声打断张德旺的话，然后客气的笑了笑说道：“张市长，咱们今天这个会议的主题是什么呢？”

刘海瑞这次也是豁出去了，抱着天下之大不讳突然打断了市长张德旺的话，虽然他说话的声音不是很大，但是在只有张德旺一个人语重心长的讲话环境中像是锐器划过铁板一样尖锐刺耳。

可以想象，堂堂市长正在会议上侃侃而谈口若悬河的讲着某件事，突然下面一个小人物打断了市长的话，那会是怎样的一幕呢？顿时，会议室骤然一冷，所有人都把目光集中到了刘海瑞脸上，然后，又几乎同时往市长张德旺的脸上扫了一眼，心中都在暗乐，这两人这是要掐上了哈。啧啧，张德旺啊张德旺，你未免也开心得太早了点吧？殊不知我们虽然年纪大了不容易冲动，但这个刘海瑞可是个年轻人，而且有省委金书记撑腰，他可是敢和你叫板的。

张德旺没想到刘海瑞这小子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直接打断自己的讲话，这时候他脸上的表情显得极为复杂，两眼杀气腾腾地望向刘海瑞，手中青筋暴起，牙关紧咬，差点没忍住要拿起面前的茶杯去砸人了。今天他兴致勃勃地主持会议，但会议才一开场，还没有讨论事情，就被人给当众扇了一记响亮的耳光，丢人丢大了啊。什么‘咱们今天的会议室主题是什么呢？’这种话是你一个连市委市政府权力层成员都不是、而且还只是一个没有过多官场经验的晚辈应该说的吗？眼里还有没有领导！会场纪律还要不要了？你还是不是党员干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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